序

我们曾经在书中、在美剧和电影中认识了一个美国。一个朋友说，他是因为读了林达的“近距离看美国系列”后决定来美国，我则是在初中时读过一本叫《素质教育在美国》的书后，开始对这个国家心生向往。洋车、洋房、郊区干净的街道，这大概是美国生活的标准照。作为世界最发达的国家，美国也在向发展中国家输出一个“美国梦”：民主、自由、富足的生活、良好的教养。当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生活下来，一次次旅行，见过了仍然坚持着十八世纪生活方式的Amish族人村落，见过了生活在乌托邦式的理想公社的人们，见过了在丛林中种着地弹着吉他的Hippie的后裔，才发现这是一个多种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并存的国家。我们几个朋友都对美国的不同亚文化产生了很大兴趣，想要以旅行的方式去观察和记录。

西部的旧金山以自由和开放的文化著称，曾经是六十年代”counter culture movement”的中心。现在的旧金山仍然以音乐节和各种游行著称。旧金山北部有个叫Bolinas的小镇，当年旧金山的Hippies有一部分在那里定居下来,建立自己的理想家园。几十年以后，那里的居民拆掉了指向小镇的路牌，小镇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，更增添了神秘感。我们决定将这里作为我们文化探索的第一站。

（一）隐居的小镇

穿过连接旧金山湾的金门大桥，沿加州一号公路向北，一边是平静的太平洋，而一边是安然的山峦与其对望。路，盘旋而上，渐渐消失在一片云雾茫茫中。

没有一个路牌指向Bolinas。据说这个小镇也曾有过路牌，后来镇里的居民们几次将路牌拆掉，就再没有了路牌，从此小镇在这个喧嚣的世界过起了隐居的生活。

远看是云，当你走进那片云时，云变成了雾。我们在雾中将车停下，向路人打听Bolinas的方向。一位壮实的农夫拾起一根秸秆，在沙上画出了通向小镇的小径。他说，“哦，Balinas, 那里住着些热爱艺术和写作的人，他们很友善，只是不希望游客的打扰” 

顺着农夫指的的方向，车开进了一片湿地，白鹭长空划过，芦苇水边摇曳。透过草木深深，望见了在晨曦中垂钓的人们的背影。

(Photo by Lizhi)

再往前，便是一片片田园和田园上星星点点的农庄，那种安静和朴素，让人知道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Bolinas。

Bolinas只有一条窄窄的街道，街道上有镇上唯一的一家经营百货的店铺。店铺的墙上贴着在每一个这个镇上出生的婴儿的照片，而照片中当年的孩子，有的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。Bolinas只有一千多居民，却来自世界上50多个不同国家。

半个世纪前，一群不羁的年轻人开车横穿北美大陆，来到西部海岸的旧金山，男人们留着长发，女人们头戴花环。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，来寻找理想中的生活：那里没有战争，没有无尽的物质欲望，人和人自由的相爱。他们在金门大桥下的公园里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，整日整夜的音乐舞蹈，他们被称为“Hippie”。在那场炽烈燃烧、又迅速熄灭的运动后，一部分人带着乌托邦式的梦想，离开了旧金山，去广阔的土地上建立农场和公社，过一种自给自足的生活。其中的一拨人便来到了隐秘在海岸山谷中的Bolinas。

当年的叛逆的年轻人如今已是白发老人，有的在后来的岁月里结婚生子，有的仍然保持着Hippie的生活方式，却都多多少少仍然保留着对安静和自由生活的喜爱，和对艺术的敏感。这里的美丽、安静和艺术的氛围也在以后的日子里，让那些来自世界各地、背包浪迹天涯的人们，在Bolinas停歇了脚步，他们在这里耕种，在这里作画。

镇上没有电影院，却有个图书馆。一位年轻的母亲，手里牵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，走进了图书馆。这个小小的生命将在这个有Hippie之风的小镇长大。

“你愿意你的孩子长大以后成为Hippie么?” 我们问这位母亲。

“如果Hippie意味着追求爱、和平、自由和艺术的自我表达，那么我愿意”(“If hippie means love, peace, freedom and artistic expression, yes, I do”)。这位母亲答道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（留着花白胡子的画廊主人） 

刚走进小镇就撞见一位清丽的中年女人，穿着白色的棉布裤子，裤子上是凌乱的各色油彩，却乱的很好看。镇子很小，却有好几个画廊；前面是画展，后面是画室。

走进一个画廊，里面的一间屋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子，上面写着“想象（Imagine）”。

“什么是想象？”我们好奇的问。

“想象就是去思考，去做梦，去探索 (Imagine is to think, to dream and to explore)。”画廊主人留着花白的大胡子，他这样回答我们。

Bolinas的人们热爱大海。早晨，我们遇到划着船出海的人们，

“你们是去打渔么？”我们问。

“不，我们只是去看看海。”声音从海面传回来。

镇上有座神龛，里面供奉着一位飘逸的海神。众神在这里和平相处，共同庇护着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镇。在海神两侧，书写着佛教箴言和圣经的经文。

Bolinas似乎有意和外面变个不停，越变越复杂的世界保持着距离。镇上没有超市，有一家店铺出售着当地的新鲜蔬菜瓜果。这家店没有店员，也没有收款机 。人们挑选好了蔬菜，称了重，自己算好价钱，然后将钱放进一个铁盒子里。

镇上的人们穿着朴素的衣服，人们以亲近自然的方式生活着，粗布麻衣。镇上的花园背后有一间小屋，人们将不再穿的衣服洗干净后放在里面，供需要的人免费取用。屋外写着：“Social Experiment: Can we be as rich in wisdom as we obviously are in material goods?”

镇上有座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的花园。在园子里遇见了位在镇上住了几十年的妇人。“您家住在哪里？”

妇人手指向远方，“我住在那片云雾后面(I live behind the fog)”

我们像武陵人闯入桃源一样，这个云雾后的小镇，让我们思绪飘渺，恍如隔世。傍晚穿出云雾离开Bolinas的时候，我们看到了美丽的海上日落。